你從人生中登出了

你好我是王爽👋
7 min readMar 18,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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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十分瀑布(對對我知道圖文不符但我想把關於他的照片留給他老婆)

上週末工作的時候接到大表哥過世的消息。

不是什麼不熟的親戚,我們是關係不錯的表兄妹。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們以前發生過的事:什麼小時候玩太瘋被打(我們有一次拿白包出來玩被我媽罵)、一起吃飯的時候他會瘋狂把喜歡的東西吃掉(完全不留給別人任何餘地的那種)之類的。但我最喜歡跟他做的一件事是一起吃飯,因為看他吃飯就會覺得桌上那些飯菜超好吃,反觀我吃飯人家就會勸我:欸那個,不好吃就不要吃囉~

大學聯考時我上淡江、第一次去學校的時候就是他帶我去參觀校園的(當時他已經唸大學好幾年,每學期都在被二一/轉學考的循環中度過,我考上淡江的時候他才剛來淡江一年。後來我跟我妹都畢業了他還在淡江 ,當時他的名言是『你知道現在很多大學都收不到學生嗎我這是在幫他們』)、我老公甚至是他介紹給我的(『我有個德國朋友來台灣玩欸~要不要一起去逛夜市,我也會帶我女朋友去~』我當時工作上有遇到德國人不覺得很稀奇,但我沒看過新女友喔喔喔我要去,某方面來說這個女友(後來的老婆)是我跟魯的媒人!!)

我長大後跟他比較熟的原因是因為他在青年社會服務協會擔任志工(還有偶爾會在學校遇到),我去參加過一屆志工營,因為他的關係認識了很多很棒的人(而且最後一天都會哭著抱在一起真的是永生難忘,這應該是我參與過最刺激的營隊惹,眼淚non-stop一直飆也是很猛)。當時他是進修組組長,帶著三個普攏共永遠都在後面幫我們收拾(欣倫跟穎芸~~~~ 記憶中我們都在折一些怪東西,然後有次闖關遊戲時,我跟欣倫扮成可以俏皮小護士,但穎芸很衰只能扮成阿土嬸)。他為協會非常盡心(這是互相的,因為協會給予他的回饋也很多)

後來溫盎(當時是男友)來台居住的時候,他每週末都會來教溫盎三字經還是其他什麼的(是真的三字經不是髒話的那個三字經),然後把我準備的飲料都喝完再回家(教課有夠累),偶爾我們也會一起出去完還是吃個飯什麼的,我這兩天翻照片的時候發現很久以前我們有一起在他景美舊家煮過一次火鍋,但看照片推測當時的情形,根本是他老婆跟溫盎在準備材料煮飯,而我跟他在旁邊拍照玩樂等放飯… (沒用的表兄妹!!)

我上週工作的時候在展場上遇到一個日本翻譯,她跟我說他也很想去台灣,因為媽媽以前去過台灣覺得很棒,想叫要她快點去,但是媽媽已經不在了… 話講到這裡他就掉淚了… 我看到嚇了一跳,想說也太激動了吧,因為對方悲傷的情緒很明顯,我也是快點安慰並遞面紙出來而已。

但週六工作結束、已經消化這個消息約莫半天,我一回家還來不及講出口,看到溫盎就哭出來了,我現在完全知道那個翻譯為什麼哭成那樣。溫盎問我怎麼回事,我一開始還沒辦法講出來,後來才勉強說出強尼過世了。然後溫盎也哭了,我們就坐在沙發上一直哭,直到溫盎去廚房,把冰箱上面的他婚禮上的大合照拿過來叫我看,一直說你看他很開心,我當時完全沒辦法看,我沒辦法接受人已經不在的事實(我現在還是沒辦法)。

隔天情緒比較好的時候,就開始跟家人朋友聊天,一開始當然是一直掉淚很難過,現在想想他活得太精彩了,老天爺很愛收這種人。欣倫說這是受報身,很快結束痛苦的人生(當人很難人生苦痛啊)。但後來這個情緒完全轉變成在罵人,一直罵他怎麼可以丟下老婆小孩自己先走(大概就是太太們群聚一起的時候罵先生的那種態度),最後開始聊他帶給我們很多快樂的回憶,他一生很短,但是帶給了很多人溫暖(這是什麼起承轉合)

我覺得我表哥人生做過最對一件事情就是娶到好老婆,他其實以前有跟我們講過,他一看到這個女生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就是他老婆』,我第一個反應是『蛤?真的嗎?』第二個反應是『你哪來的自信啊?』但不得不說他老婆真的是完全寵壞他,我記得他老婆剛生第一胎,他故意請育嬰假一年,只因為『想去澳洲打工度假』,老婆居然說『好啊等小孩一歲之前回來就可以囉』(最後當然是沒去不然你覺得小孩後來還認得出爸爸嗎)。老二滿周歲時溫盎跟表哥各抱一個小孩合照被我說『欸他們這樣根本是多元成家!!』還被老婆笑呵呵的寫在臉書上(非常開得起玩笑的老婆)。或是長輩都覺得小孩上學幹嘛送這麼遠的幼稚園,在家旁邊讀一讀就好的時候,老婆也是支持,讓小孩去遙遠的木柵念華德福學校。

讓小孩受華德福教育是他的理想,是研究了很多書籍後的決定(他看理論太太實踐,很搭的一對父母)。他們夫妻對小孩都很有耐心,我說的耐心是指每天陪小孩聊天、帶出去一起玩的那種。家庭教育超級無敵重要,像我這種外人跟小孩相處後就會發現『這個家庭是怎麼帶小孩的』,很可惜很多家庭其實是失去這種功能的。

兩年前我表哥發現大腸癌,癌細胞又轉移到肝癌,從此開始了人生的長假。他陸陸續續地做了一些診斷、試了很多方法。一開始還可以一邊上班一邊化療,後來太累跟公司留停一年。去年11月的時候我們有一起聚餐,他一直跟溫盎討論研究題目,我聽我表嫂講小兒子聖誕禮物想要汪汪隊的東西(可能是某種卡通人物)、大兒子想要的則是免治馬桶(倒底是哪來的idea?),老大為了多吃甜點就跟我說姑姑我跟你去~跟你介紹~~(最後好像拿了一個布丁什麼的結果被他媽媽唸)

後來我就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不過看當時那個精神,化療成果還是很不錯啊,就讓時間慢慢跟癌症耗吧,不怕反正這麼多得癌症的人都可以從死亡筆記本上移除了,而且還這麼年輕,有的是機會啊,我在德國等你們全家來玩啊~

昨天跟家人視訊的時候,我才知道到年底的時候他情況很不好,醫生說大概到二月就差不多了。他不想去安寧病房,只想待在家裡陪家人。走的前一天跟老婆說了很多話,最後是在睡夢中辭世。我傳了訊息給表嫂,她很堅強地說,他從生病的身體解脫了,我也很為他開心。

媽媽說他變得很削瘦,不是以前看到那個健康的樣子。他也不希望最後大家記得是他生病的樣子吧?照他的個性,他會希望我們記得他開心的樣子/打球的樣子/還有帶營隊的樣子,他大學唸太久這件事也可以直接笑他,反正他會跟你一起笑說這是事實。

我很想帥氣的跟他說一路好走,但我沒辦法,我寫這段的時候打打停停,用掉了很多張衛生紙。

我超級不喜歡參加喪禮。很多年前外公過世的時候,告別式上我都快崩潰(媽媽阿姨跟舅舅們在旁邊已經完全崩潰)。如果沒有參加告別式,就等於我沒有跟這個人說再見,這樣我可以一直跟自己說”喔我只是跟他失聯/他只是在養病/工作很忙/有自己的新人生了我只是過去他認識的人而已“(心理醫生表示:___)。很多年前有個我很喜歡但久未聯繫的志工營學姊過世我就選擇不去參加告別式,對我而言他還在那個長安西路的辦公室(其實人家都搬家了),每天睡到12點起來做事情。但是他對我來說太重要,我不知道要不要說再見,或是該怎麼說再見。

我表哥的人緣真的超級好,我每次跟他走在路上,時不時都會遇到認識他的人(平常走在都市裡就算了,連爬山都可以遇到登山社的朋友)。連我放照片在臉書上,都有人會說~欸你也認識他喔(啊我們就從小一起長大啊!!!),如果你也認識他,請分享一些你跟他快樂溫暖的故事吧,他會很開心。

我妹今天講了一個故事,大學時有次他們約在學校後面聊天,他跟妹妹說他因為沒有刷牙所以門牙蛀了,要花一大筆錢弄牙齒然後他不想管,害我妹嚇到那幾天都很認真刷牙(後來這個故事的結尾是他又去找了一個牙醫然後對方說不用花那麼多錢)

欣倫就形容他大姐的行為完全中猴(?),大姐非常難過他離世的消息,不但哀居上傳了過去的照片,還一心想傳訊息安慰他老婆,怕太突兀就讓欣倫當代表傳了截圖,結果反而是老婆的回覆安慰到這兩姐妹(那個回覆太溫暖連我看了都掉淚了)。

我姪子們可能還不知道“爸爸過世”是怎麼回事,但我想跟他們說,你爸是個很開朗的人,他曾帶給很多人溫暖過(其實更多是歡笑,你講什麼他笑出來的那個聲音我都還記得),我很幸運認識他很久,很可惜的是他提早從人生中登出了,但我們會跟你講很多爸爸的故事,一起幫你記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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